看伊斯蘭教在歐洲的發展

2009/02/15 12:53

作者:鄭泰祥

今年的回教「齋月」(Ramadan)從西曆91展開,正好碰上兒子們開學的第一天,家中的老四穆罕默德初上國小一年級,我與內人要求他效法前面三個哥哥,從6歲起開始練習「齋月」誡律,日出至日落之間斷絕飲食,小穆罕默德在第一天太陽下山前呈現「迷糊」狀態,我們怪他凌晨不認真進食。第二天開始他學乖了,知道疏忽飲食的下場。至今邁入「齋月」第22天,感謝真主,全家人封齋平安。

 

「齋月」與「朝覲」是每年伊斯蘭教的兩大盛事,全世界12億的穆斯林都在Ramadan這個尊貴的月份裡,自動自發地回到了真主開設的集訓班裡,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心靈與身體的「進廠維修」。封齋對於身體而言有排毒的良效,「齋月」裡加長的禮拜有助於強化體力與意志力,「齋月」鼓勵朗誦古蘭經則有助沈澱心思與心靈啟發,「齋月」裡鼓勵施散金錢則在提醒穆斯林勿忘窮苦之人及勿當守財奴。

 

這是我們一家人在歐洲度過的第四個「齋月」,每天日落的一刻,全家人圍坐餐桌前,享受著對於封齋人而言比米其林3星級餐廳還要更美味的水與食物。白水流過乾渴的喉嚨,食物進入了空蕩的肚子,我想像著歐洲超過4千萬的穆斯林也跟我一般,正享受著真主的恩典。

 

2005年我們一家人初到比利時的第一個「齋月」,總部位於英國倫敦的Islam Channel開播未久,此後數年,這個衛星頻道成為齋月裡的良伴之一。每天在西歐的「開齋」時間正好是聖地麥加的「宵禮」時間,我們一邊進食,一邊觀看Islam Channel現場直播麥加「大清真寺」(中文又譯「禁寺」)近150萬人同時禮拜的壯觀畫面。根據沙烏地阿拉伯政府的資料,每天在「禁寺」內外開齋的人數達100萬人,沙國政府在那短短15分鐘的開齋時間裡提供500萬顆椰棗及200萬瓶Zamzam聖泉水供開齋客享用,每日開齋花費達美金26萬元。

 

「齋月」是十足心靈與體能的訓練時刻,封完一天的齋之後,我會在每天晚上前往位在歐盟總部附近的布魯賽爾大清真寺參加夜晚的「宵禮」,禮拜時間長達1個小時15分鐘。清真寺內外擁擠情況可以水泄不通形容之,比利時警察經常站崗在清真寺外,雖名為維持秩序,實則是否在監看這群「狂熱份子」則不得而知。

 

身處在以基督教為主要信仰的歐洲,作為少數族裔的穆斯林,我也很自然地會去關注這個與伊斯蘭系出同源的宗教在歐洲存在的狀況。前來歐洲的觀光客可能會發現,城市中著名的觀光景點幾乎少不了教堂,此固然展現文化遺產之優美,然而其中透露歐洲核心價值的衰落,不知道歐洲人可曾把信仰流失這事當作危機來看待?教堂是信徒心靈寄託之場所,上教堂禮拜人數之多寡則客觀地能代表宗教在社會上所能扮演心靈指導力量之強弱,歐洲的教堂所呈現出的特點似乎是:觀光的功能大過禮拜的功能、上教堂禮拜的人數日減、禮拜者老年化傾向嚴重。反觀伊斯蘭教在歐洲的發展,一些客觀的現象和統計數字,可能令歐洲各國政府「忐忑不安」。

 

英國

英國穆斯林大多數為外來移民,最早可追溯到1869年蘇伊士運河通航後,葉門的阿拉伯人大量來英,其後印度、巴基斯坦、賽浦路斯、巴勒斯坦、非洲及其他阿拉伯國家人民因政經因素紛紛湧入,至今穆斯林人數超過160萬人,大小清真寺數目達500座。英國穆斯林數目成長之迅速、伊斯蘭活動之多元與亮麗,堪為歐洲其他地區之表率,但在2005年英國倫敦恐怖攻擊事件後,造成英國政府與民間對伊斯蘭持續擴張之擔憂。

 

由於穆斯林數目的增加,根據英國電訊報915的報導,英國已經在1年前悄悄設立了5間「伊斯蘭教法」法庭,它們和傳統英國法庭有同樣的強制執行權。事實上,就在今年初,英國國教坎特布里大主教威廉斯在提出英國必須接受部分公民奉行「伊斯蘭教法」的談話時,還曾引起軒然大波。

 

英國政府在2007年做了一個有趣的調查,在當年底前,「穆罕默德」可能超越「傑克」成為英國新生嬰兒取名首選。去年英國新生兒有5991名男童叫「穆罕默德」,有6928名男童叫「傑克」,第三名「湯瑪斯」有5921人,第四與第五名為「約書亞」與「奧立佛」。此一取名現象不僅發生在英國,比利時統計部甫在本月上旬公佈,經分析去年首都布魯塞爾新生兒名字,使用最多的名字是「穆罕默德」、「阿敏」跟「阿尤布」,這三個都是穆斯林名字。

 

說起英國人皈信伊斯蘭教,較受人矚目者可略提兩位,前者為Yvonne Ridly女士,她在2001年擔任英國《星期日快報》記者時,潛入阿富汗賈拉拉巴德地區,遭塔立班部隊逮捕,在10天監禁之後獲釋,她回到倫敦之後,阿富汗的經歷使她難忘,開始閱讀古蘭經和伊斯蘭知識書籍,最後皈信伊斯蘭,目前是英國伊斯蘭社區活躍成員;後者是Cat Stevens,在成為穆斯林之前,他是英國流行音樂界的超級巨星。還記得我年輕時代熬夜讀書時,警察廣播電台凌晨女士主持的「平安夜」是我夜讀的良伴,每天子夜一過,千篇一律播放旋律動人的Morning has broken,數年之後我才知道這位出生在基督教家庭的大明星,在歷經從基督教、東方神祕宗教中探詢真理不得後,最後皈信了伊斯蘭教,他在如日中天之際毅然拋棄了五光十色的舞台,多年以來一直是伊斯蘭世界的積極參與者,他在倫敦創辦了多所伊斯蘭小學及中學,但也由於他積極地參與國際間的伊斯蘭活動,美國曾經在2004年以安全理由將這位已經踏入緬因州機場的穆斯林兄弟遣返英國。

 

法國

法國是歐洲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大約有六百萬,主要是也是外來移民,法國與其他歐洲國家一樣出現基督信仰流失現象,許多法國人自願選擇了伊斯蘭。據法國人口調查部門統計,從上世紀50年代迄今,至少有五萬法國本地人成為穆斯林,目前則每年至少有3000名法國人皈信伊斯蘭。

談到法國人皈信伊斯蘭,2008年法國國家足球隊「藍衫軍」(Les Bleus23名球員中就有9名穆斯林,其中鋒頭健者當屬效力於德國Bayern Munich隊中場的Franck Ribery,他是在某場與瑞士隊比賽的發球前做了一個穆斯林捧手祈禱的動作,而被記者發現這個白人球星竟然皈信了伊斯蘭。Ribery被記者追問後表示,歸信伊斯蘭是因為認識了這個真理,信仰是他個人的私事,所以不願公開;此外他認為多數法國人對伊斯蘭有錯誤成見,他們既不願嘗試瞭解伊斯蘭,也不希望更多的法國人成為穆斯林,偏見極深,這是他保守個人信仰秘密的第二個原因。

除了Ribery之外,Éric Abidal也是法國隊的明星球員,這個Barcelona隊的後衛在5年前皈信伊斯蘭,他給自己取了Bilal的穆斯林名。Abidal被認為是法國聯賽中的最佳後衛,他說伊斯蘭的信仰激勵他毫無保留為球隊效力。

藍衫軍還擁有一位重要的穆斯林球星前鋒Thierry Henry,他從英超兵工廠隊轉到巴塞羅納,轉會費達1610萬英鎊。亨利經常鼓勵人們閱讀古蘭經及伊斯蘭書籍。有「魔術師」之稱的亨利兩次被提名年度世界足球先生,他曾帶領法國國家隊獲得1998年世界盃冠軍和2000年歐洲杯冠軍。

 

今年8月法國四十多位主教在巴黎召開一項主題奇特的研討會「為什麼清真寺人滿為患而天主堂內冷冷清清」,主教們共同研究伊斯蘭的教育和社會影響,並與法國傳統的天主教做對比,法國人口中天主教徒超過80%,但很少有人經常進教堂,反而是人口不足10%的穆斯林,多數在星期五去清真寺參加聚禮。若是天主教堂與清真寺同在一街為鄰,兩邊出現明顯反差,天主堂門可羅雀,而清真寺殿內經常爆滿。使多數主教費解的是,今天法國穆斯林多數是年青一代,他們在法國出生、學習,與法國年輕人一般生活在物欲橫流的世俗社會,而他們卻與基督教青年有迥然不同的宗教感情。穆斯林青年多能保持一天五次的禮拜,對於清真寺的向心力極強,他們之中會說阿拉伯語者佔少屬,但他們熱愛伊斯蘭。全法國有1500個穆斯林禮拜場所,大多空間狹小,被法國人戲稱為「地下室清真寺」,但所有禮拜場所在星期五都爆滿,許多人站立在清真寺門外的街上禮拜,附近的商家、居民都有意見,有些旅行社不放過商機,專門在星期五帶領旅客觀看「穆斯林滿街禮拜」的法國奇觀。

 

德國

在德國,從20046月到20056月,有超過4000名德國人皈信伊斯蘭,這比前一年的統計要多出4倍。過去德國人皈信伊斯蘭甚為罕見,多半是德國婦女嫁給穆斯林後,才會信奉伊斯蘭教,但最近幾年情況出現變化,很多原本虔誠的基督徒皈信伊斯蘭。

 

就在不到幾天之前的921,德國極右派團體「為了科隆」邀集歐洲各地約300名代表,計畫在科隆市舉行反伊斯蘭教會議,主題在批評歐洲伊斯蘭勢力的日益擴大,以及一座歐洲最大的清真寺將在科隆興建。這項「反伊斯蘭會議」遭遇約4萬名科隆人遊行反對,他們高舉「我們是科隆人消滅納粹」的標語,聚集在富有盛名的科隆大教堂前,高呼穆斯林與非穆斯林在歐洲和平共存,德國政府與科隆市政府都支持如此的主張。

 

對於穆斯林而言,固然樂見伊斯蘭在歐洲的茁壯,但歐洲各國政府與民間對於伊斯蘭發展的莫名恐懼,也令人對於一個存在多數人心中卻又不便於公開討論的議題劃上一個大問號「歐洲究竟要如何面對勢力日益擴大的穆斯林?」。我個人觀察認為,歐洲人對於伊斯蘭教的「恐懼」在於這個宗教信仰者的「量與質」。如前所述的客觀現象,歐洲穆斯林人數因為高移民、高出生率及皈信者日增等方式而成長迅速;而穆斯林對於信仰的執著,更是非穆斯林所難以理解的,以我所在的比利時而言,清真寺裡禮拜的年齡層以青、壯年佔大多數,一個宗教若失去了年輕人的支撐力量,焉能看到這個宗教的生機與生氣,而歐洲清真寺裡展現的活力,用「沛然莫之能禦」形容並不過份,正是這股力量,使得許多歐洲政府選擇以禁止擴建及禁止增建清真寺方式,作為防堵伊斯蘭擴張的辦法,德國伊斯蘭協會Ali Kizilkaya形容的「蓋座核電廠比蓋座清真寺還要容易」似乎並不誇張。這種畏懼清真寺高聳尖塔的情形在英國、法國、瑞士、荷蘭、希臘、意大利和奧地利的許多城市不時發生。由於禁止清真寺擴建及增建,以致於每星期五的聚禮日,穆斯林從清真寺內「滿到」外頭的街上禮拜,這種在馬路邊集體禮拜的場面讓歐洲的政府與民眾「更加恐懼」。在「允許增建清真寺」與「任令穆斯林在路邊禮拜」兩者之間究竟應該選擇何者,實在是令歐洲人左右為難的題目。

 

然而,伊斯蘭與穆斯林果真是如此令人畏懼嗎?一個以「和平」為名的宗教(按,Islam這個字的阿拉伯文原意為「和平」),豈會容許將暴力納為教義,而這個宗教的律法更是處處要求他的信徒遵守規範極細的儀則,大方向包括命人行善、止人作惡、禁絕說謊、嚴避偷盜、公平待人、救濟窮苦、善待孤寡、保護婦女、慈愛老幼、謙虛節儉、鄙視吝嗇、飲食清潔、不出惡言、、、、,如此一個「叨叨絮絮」的宗教,即便他的教徒只能完成30%的宗教規範,也可以為整個社會風氣帶來極大的助益。若是真心為了人類社會的永續生存和道德傳承,歐洲人實應開明接納伊斯蘭的發展。然而回顧近代歷史,大從殖民主義擴張、兩次世界大戰發生、納粹殘暴屠殺、國際政治你爭我奪,小至兩性關係紊亂、家庭婚姻破敗、人倫慘劇不斷,歐美經常扮演始作俑者的角色,如此一個時時將「人權、自由、民主」拿來當口頭禪的族群,凡是逆其道而行者,多被劃入「違反人類文明」的行列中。西方社會的任何負面事件,主其事者可簡單的由其個人承擔罪責,然而任何一個穆斯林的負面行為,卻往往要整個伊斯蘭來背負責任。穆斯林也是血肉之軀,穆斯林為惡則其信仰背景被放大凸顯,為何卻從沒有人去追究希特勒或西方社會任何作姦犯科者的信仰(包括無神論在內)?究竟西方世界是帶領人類社會走向文明或走向頹廢衰敗,實在值得吾人深思的題目。

 

本文完成時,正逢「開齋節」來臨,穆斯林在經歷30天的洗禮之後,歡天喜地互道恭喜,我與家人在930日的清晨前往布魯塞爾大清真寺參加「聚禮」,陰雨天氣絲毫沒有減損穆斯林佳節的歡愉,「真主至大、真主至大」的頌唸聲響徹清真寺內外,歐盟總部周遭的交通因為紛沓而來的穆斯林而打結,我心裡想著:歐洲究竟要如何面對勢力日益擴大的穆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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